锅里的菜正冒着热气,电饭煲显示米饭在5分钟内完成, 时钟将指向傍晚六点。我开锅最后翻炒着锅里的蔬菜,预备丈夫在六点时准时踏进家门。如期而至的开门声,伴随着丈夫的呼唤。孩子先跑过去迎接爸爸,却立马退了回来。原来跟着丈夫进来的还有陌生人。 丈夫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朋友,他就顺道请他们来家中便饭。我一面招呼着来客,一面把丈夫唤进厨房。“我只预备了三个人的饭菜,冰箱里也没有多余的菜了。”“要不炒个蛋炒饭。”丈夫的提议在我这个能干的主妇看来荒唐至极,我恼怒地对他瞪眼,责怪他没有通知就将人带回家中吃饭。 我并非不愿意殷勤待客,但这不期许的访客没有按照我的时间、我做事的方式进入到家中。
你可能是个与我性格完全不同的人,但不可否认,我们让期待贯穿生命的始终,认为生命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期待组成。可令人吃惊的是,我们也活在不期许的人生中。每一次人生的遂不及防带来的不止是伤痛、惊愕、恼怒和惊喜,也带来转机和救赎。
作为典型的INTJ性格,我虽然难以被冠上刻板、井然有序的头衔,可在规划、执行计划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和毅力。 我热切地规划着离开家独立后的生活,我在期待中迎来自己的爱情、婚姻和儿女,我甚至也为苦难在人生中留出应有的位置,我允许痛苦、失望、失败穿插在人生的规划中。我知道在搭建的人生框架中,不仅需要注入梦想和期待,更要在不断地修改和完善中,使之臻于完美。但当那些不期许的时刻来临时,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如同强行插入的碎片,突兀地存在于规划的人生中。
死亡从来都不按照我们期许的方式临到我们。数年前,我正随夫客居海外。思乡情切的我预定了圣诞节前夕回家的机票,预备在分开一年多后好好陪伴已年迈的祖母。她几乎是我去国离乡最大的牵挂。因为只有她,以全然的包容和牺牲陪伴了我整个童年,只有她在和我分别时流露了绝望的表情。她笑着说等我回来,只是她的笑容越来越遥远,越来越疲惫。在我预期回家前的三周,我妈突然在网络上疯狂地找我,最后留言说奶奶走了。尽管我已预备了奶奶的别离,但当死亡突如其来地张开黑如深渊的口时,我无法在还有三周就将面对面的不期中原谅自己。死亡扒开了我脆弱的框架,叼出血淋淋的骄傲、自义和掌控,扔在我面前,我似乎看见了比与奶奶永远的隔绝更可怕的东西。期待的人生就是我生命中的偶像,我一切的努力和自我完善、修正就是为了得到我所期待的人生。而我的偶像在瞬间分崩离析。
圣经说我们如同一片云雾,出现少时就不见了。 不管我为人生预备的是诗与远方,还是柴米油盐,它们都以短暂的姿态,最受干扰的本质显明了人生的脆弱。我们的生活不断地被带进家门的陌生人打扰着,被成长中跌跌撞撞的孩子打扰着,被生和死的胁迫打扰着,被内心罪的私欲打扰着,但那最不期许的闯入者乃是神自己。他闯入到我规划的人生中修改我心的履历,他闯入我罪的泥潭中将我拖起,他闯入我一切的渴望里将我的心意夺回,用自己的爱压伤又缠裹我。我真正无法面对的神将我不期许的人生写入他的故事里,在他的计划中成为完全。
我在神的故事中也看见了许多不期许的人生,他们没有停留在痛苦的奥秘里,任由自己的计划宰割被打破的人生。他们反而转向了奥秘的主宰者,略带蹒跚地扑向他们现在无法理解,却应许了永恒丰盛的那位。
吕太看起来不过四十刚出头的样貌,她提到自己的五个孩子好不容易都大了,可以安心和丈夫到处去服侍。我惊讶她身上丝毫没有被儿女消磨的痕迹,她却温柔地告诉我,也许自己的家庭有些特殊。她早年移民,结婚生子,丈夫却在一场飞机失事后身亡。她年轻守寡拖着孩子,落在生活的不期中。她后来遇见了现在的丈夫,一位忠心的牧者和教师。他的前妻年轻时就罹患癌症去世,留下年幼的家庭。又是那生活的玩笑,却击打过重。神配合他们再组家庭,生养儿女,他们并未将这段不期许隐藏。相反如今娓娓道来,不是对过往的诀别,而是另一种延续。他们就是我在不期许的人生中的见证人。
如今,我感谢自己活在不期许的人生中,因为有神。